第10章 令人絕望的土豆 (第1/3頁)

我總想著，日子不能真的就這麼過下去。

難道真的要在這裡忍受貧窮和絕望嗎？

我一早就知道，對於窮人來說，生活是殘酷的。但這也未免太殘酷了些。

一個男人當騸驢，辛辛苦苦去犁地，帶回來的只有兩塊土豆做公糧。

全家歡歡喜喜，每天變著法子吃土豆，蒸了、煮了、錘扁、搗爛，切成片、切成絲、切成條。

我兩眼冒綠光，胃裡翻江倒海。

那些關於農村的故事裡，升起的炊煙、寧靜的傍晚、美麗的晚霞、羊群安靜的歸家、此起彼伏的反芻聲音，我全都見識過了。

可是當我吃不飽的時候，這些美麗的論調變得不再有吸引力。

升起的炊煙是又在煮土豆。

寧靜的傍晚響起一陣沉悶的捶打，那是趙老漢正在爆錘王桂花。一聲下去，驚起兩隻樹上的鳥兒，它們在空中跳躍了一下，又回到樹上。

王桂花默默地承受著，連眼淚也不敢流下來，叫喊也沒有兩聲。

趙廣芹在廚房削土豆皮，她將頭垂了下去，眼淚掉在削過皮的土豆上。

活在世上的人啊，最終都會被削一層皮。

她即將迎來相似的命運。

她要嫁的那個老光棍，年輕的時候打死過老婆。

王桂花表演的順從和聽話的美德，幾乎是為趙廣芹引導一條死路。

要我說，王桂花比趙老漢胖一點，不如上去一屁股給趙老漢坐死得了。

美麗的晚霞則預告著貧窮的一天，又平白無故地結束了。

還賬的日子臨近，而我們的口袋空空如也。

趙老漢和趙廣波兩個人的旱菸卻要雷打不動地抽。

至於我，還要在那安靜歸家的羊群后面，將羊群的糞便打掃乾淨。

那是別人家的羊群，路卻是我們的。

趙廣芹沒了羊，很眼饞別人家的羊，總是望著那群羊，久久地出神。那群人，大約是她這短暫的一生裡，經歷過的最快樂的事情。

所有的浪漫故事，一旦扯上現實主義環境，總是這麼叫人絕望。

他們對此心滿意足。

吃飯的時候吧唧嘴，睡覺的時候打鼾放屁。心安理得。

夜晚降臨的時候，滿天繁星，我站在門口眺望，心裡老想著遠方。如果秦明將我娶走，最起碼一日三餐都會讓我吃些好的。

也不知道秦明在哪裡，會不會有那麼一刻鐘，想到要來救我。

可惜，我連一封信都送不出去。

幸好我送不出去，要不然我就是自取其辱了。我重新想起發生過的事情來。

我逐漸忘記了張鼎剛，但是對秦明的記憶卻越發清晰。

秦明至少還可以聽我說些話，兩個人有天聊天，沒天就沉默地待著，也是好的。

可是趙廣波呢？

他有時候也會好奇地盯著我看，試探性地開口講話，告訴我白天他又看見崔強在找孫寡頭的麻煩、豔紅抱著孩子去洗衣服了，誰家的媳婦跑了，是他追到的，他跑得最快。

我白他一眼。

他及時閉嘴，知道我的心裡，是跟被他抓到的那個媳婦站在一邊的。

時間長了，他便也不再開口了，只是偶爾將兩隻黑乎乎的眼睛看著我。

我的世界更加沉默。

他們把這，當做我在準備逃跑的證據，將我看顧地更加周全。就連上廁所，王桂花也得跟在能聽見我放屁的聲音的距離範圍之內。

他們甚至不讓我跟趙廣芹接觸，他們怕我將她策反了。

我並沒有計劃逃跑。

逃跑這種事情，如果一次不成，就不要嘗試。

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