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可惜這些門戶子弟,在中舉之後,都紛紛轉拜了師門,投在名儒門下。

沒人會記得一個小鎮的私塾先生,甚至,連秀才都不是的私塾先生。

“先生,李志是耕讀的寒窗學子,又得先生悉心教導,這一次定會回報先生。”

賈周抬頭,只覺得秋涼的天氣,一下子暖和了許多。他記得很清楚,學生李志赴考之前,含淚與他道別,跪在他面前長拜,說了許多“一日為師終身為父”的話。

教了三年,他免了李志三年的束脩。

“先生,不若入長陽一番,剛巧有馬車同去。若是趕得及,或能趕上李志的入府之喜。”

賈周本想推辭。但不知為何,心底總有著一股氣,他自信教書育人並無問題,為何那些個教出來的學生,總是攀去了富貴之路。

他咬了咬牙,從月俸摳出了二錢銀子,買了學生李誌喜歡的糕點蜜餞,坐上了入長陽的馬車。

……

“我家貴人說了,與先生不熟,請先生回吧。另外……這些個甚的東西,看著就是賤價之物,我家貴人也不喜歡的。瞧著你,一個不修邊幅的老學究,便莫要學人攀關係了。”

一棟新開的宅子外,賈周孤獨地立著。二錢銀子的糕點蜜餞,被丟得哪裡都是。離得近些的一顆幹棗,被管家抬腿踢走。

門戶大開,卻沒有他的請柬。來來往往的人,皆穿著富貴華袍,也與他格格不入。

幾個大腹便便的文人,指著落魄不堪的賈周,嘴裡發出快活的笑聲。

“先生回吧,我家貴人不會見你。我家貴人說了,教他的先生,是張府的張大儒士。聽說先生連秀才都不是,一個小鎮的破教書郎,如何能教出甲榜的貴人呢?”

“不若這樣,有個蜀州士子東方敬,剛巧考了狀元。你便去說,說他亦是你的學生。”

附近再度鬨堂大笑,與府內的歡慶之聲連成一片。

賈周臉色平靜,轉身之時,又閉了閉眼。只覺得心裡面,堅持了很久的東西,一下子便碎了去。

他抬起頭,看著日暮西沉下的長陽巨城,久久不動。他緩緩伸手,將落在面前的陽光,沉著目光整個撕碎。

另一枚古怪的種子,突然在心裡種下,僅短短的時間,又開始生根發芽。